一碗白米饭

【紫廉】ムラサキ(三)

       也许是因为下午昏睡了一会,到了半夜,永濑廉依然毫无困意。

       窗外风声飒飒,树枝被风吹得剧烈摇晃。他坐在床上望向窗外,单薄的衬衣被冷风吹鼓,他却感受不到寒意。身体似乎同窗外一样冰冷。

       他试着躺下,强迫自己睡着,但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白天遇到平野的情景。他有太多话想问问平野了,他想知道当年平野为什么听了他一厢情愿的告白后就在一周内从他家隔壁消失,他想问问如果是真的对他的感情无动于衷甚至感到恶心的话,为什么他们从小一起那么多年平野从来不抗拒他那般明目张胆的撒娇,还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要依赖自己,甚至说过会一辈子保护他。他甚至还怨他,在他最痛苦不堪的那一两年,那个人又在哪。

        怎么能一逃就是六年。再相遇已不如陌生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了,即使从没忘记过这个人,但也放下了这段无疾而终的单箭头感情。

        可是再见,他还是无可抑制地感受到内心巨大起伏的波动,交杂着疼痛、伤疤和许多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他觉得自己承载了那么多的委屈,好像都是那个人带来的不幸。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他的情感需要有个宣泄口,且潜意识里将自己的遭遇同那个人连接起来,就好像能生成一条永远不会与他断裂的链条,给自己的大脑一个借口,永远不会遗忘他。

        吹够了冷风,他想到明天还有重要的拍摄,还是站起身把窗关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永濑廉就到了棚里拍摄。由于今天是第一次拍个人表纸,需要留多点时间准备。

       前后换了大约七八套服装,从长风衣到高领毛衣,从青色大衣到开衫外套,永濑廉穿着每一套服装跟摄影师认真讨论姿势表情和画面感的样子都很难不让人心动。

        不知道从哪组拍摄的时候开始,棚内进来了个头发金灿灿,面容精致的20出头的少年。就站在棚内的阴影处,一动不动地看向正在认真工作的永濑廉。看他颀长的身段,活脱脱一个衣架子,将每套衣服都穿出全然不同的风姿。大概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魅力吧,平野看呆了。

        不知不觉就拍到了中午。永濑廉忍了一上午的不适,飞快地走进厕所,对着洗手台一阵干呕。

        这两天又开始饮食紊乱了。

        他呕得眼泪都溢出来了,却还是吐不出东西。他一直弯着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腰也快支撑不住长时间的受力。

        忽然厕所门开了,进来的是那个出挑的气质面容与这种小杂志社格格不入的人。

        永濑廉侧过头看着他,脸上写满了绝望,怎么能在自己这么丢脸落魄的时候,被他看到。

        平野本来只是听海人说道永濑廉在这里兼职,想来看一眼就走,毕竟那么多年未见,就算他身边已有旁人,他还是放心不下,想亲眼来看看这个他挂念了很久的人,现在在哪里工作,做得怎么样。

        很多事情说是看一眼就可以心安,无非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现实永远是看了第一眼,就想一直看下去。

        他就看着永濑廉进了厕所,很久很久都没有出来,担心得不得了,就算知道他并不想见到自己,还是推开了厕所门。看一眼就好,他没事,我就走。平野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三遍。

        而事实就是,眼前的人面色发白,眼眶泛红,单薄的身体看上去随时都要倒下。

        平野瞬间忘了自己刚在心里讲了三遍的话。近乎本能地走过去,一手扶起永濑廉的腰:“张嘴。”

        永濑廉愣了愣,听话地张开嘴,平野迅速洗了手,小心翼翼地伸进永濑廉的嘴里,帮他催吐,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背:“吐出来就不难受了,廉。”

        三分钟后,永濑廉清理完洗手台,心情复杂地看着站在旁边洗手的平野紫耀。

        眼前这个人,是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将将十六年的幼驯染。是刚出道就登入颜面国宝殿堂级的日本当前第一注目的男性偶像Top。而这个人就在刚才,不嫌脏地给自己催吐。

       是同一个人吗?熟悉又陌生。

       永濑廉轻轻问道:“你觉得恶心吗?”

       平野抽了张纸擦干手:“完全不会,比起这个,廉,你身体怎么了?”

       永濑廉避开对面望向自己写满了关心的眼神:“紫耀,6年前,你觉得恶心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说很喜欢你的时候。”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事情让你恶心。”

       “所以你走了,不告而别。”

       永濑廉长长的刘海略微遮挡住了眼睛。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平野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廉……当年我走了,真的不是你的原因……”

       “我到了美国,还给你发过Line,给你写过信,寄过明信片……我到过的所有地方,我都买了明信片,寄给你,想也让你看看那边的风景……”

       “可是你一次都没有回过Line,没有给我回过信。”

       “廉,我很想你。”

       我很想抱你,很想牵下你的手,很想吻住你的唇,带你去看看那些我生活过的地方,告诉你,我在哪里,都比前一天更想你。

       平野在心里想,却说不出口。他知道他们之间现在横亘着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了。

        “可是那终究不是喜欢。紫耀,到了今天,你为什么还是不敢亲口跟我说,你不喜欢我这件事?”

        永濑廉笑得苦涩,当年他在平野家门口偷偷捡到美国名校的录取信时还不敢相信,偏要执着地对他说出那句话,自信地以为平野会因为他的话留下。

        他错得一塌糊涂,他在平野心里才占了多少的位置,更何况平野对他,不过是当个爱黏人撒娇的傻弟弟在看待。

        他家后来出了那么多事,他把原来的手机卖了,房子更是住不起了,又怎么可能收得到平野的那些信。所有的阴差阳错,无非就是命运告诉他们不适合罢了。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低头看了许久,这是他在那段穷困潦倒半工半读时期唯一没有卖掉换钱的东西了。他曾经视为珍宝,如今却仿佛连废铁都不如。戴了那么多年,自己还是一样可笑。

        永濑廉转过身,一咬牙,将手里的项链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随着“砰”地一声,垃圾桶的盖子合上,永濑廉身上六年前的痕迹彻底被擦去了。

        平野似乎听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但他无法阻止眼前的人。

        永濑廉拉开厕所门准备出去时,听到身后的人犹犹豫豫地问道:“廉,这几年……你有没有……”

        “没有。”永濑廉没有回头。

        “不过你不会信的吧。”

        很细很轻的声音,在永濑廉走远后传来得有些缥缈,平野有些恍惚,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更无法确定那句话里带着些许哽咽的音调是否真实。

        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他弯下腰从垃圾桶里捡起那条项链,轻抚过项链的每一处,似乎还能感受到永濑廉的温度。

       他攥紧手里的项链,既然永濑廉说了没有,那么,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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